今年春上,在南方新兴城市深圳的蛇口工业区,结识任职于宣传部门的青年画家诸彪。给我的第一印象,他是那样的温文深沉,颇有几分谦谦君子之风。这与改革前沿城市,经济飞腾的社会环境,与他显得格外年轻的体貌,似乎形成强烈的对比。“闹中取静”在这里令我感受到别样的意蕴。及至见其画作时,确如有人评介的那样:清新、淡逸、平和。传统文人画的格调而有新意,真是画如其人。
原来,诸彪钟情于传统艺术精神,追求诗书画印的综合学养。或许来自于客家人童年生活中传统的民族文化营养,与浓厚的亲情,他的画,无论是客家的山村,还是海南椰林风光,在十分随意的笔墨中,透着乡野朴拙的情味,似乎挖掘着自然原生态的美感。只身在沸腾的现代城市,却响往着乡野村居,茂林修竹,潺潺流水,世外桃源。这也让我感悟到工业社会的喧嚣与宁静的田园风光的互补,现代节奏与传统艺术的协调。二十世纪是世界工业发达----后工业社会、科学进展神速的时代,但时至今日人们也强烈地感受到生态失衡等问题的严重,而在精神上滋生着失落感。考古,寻根,亲和大自然,成为时尚。是否正是由于艺术家的敏感与超前,在诸彪的绘画中显露着这种信息呢?
《屋前一丛竹》是山区农家景色的如实写照。这位深圳南山的长客题诗道:“屋前一丛竹,屋后数棵树,耕田又耕山,有闲便是福”。画面本身是寻常景色,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笔墨尚可有斟酌之处,但它却传达出一种情境,一丝诗意。这,正是作为艺术的可贵之处。笪重光《画筌》中说:“怪僻之形易作,作之一览无余,寻常之景难工,工者频观不厌”。诸彪这幅画之所以有意思、有看头,在于这种景色是经过他观察、体验、酝酿,“度物象而取其真”,传达出客观世界的神情风貌,同时是作者相当经历积累的概括。劳作之后的闲适,当然是一种幸福。他有一幅画中题记道“孩时进山度寒假,老大挥汗画凉秋”,以他的年轻,称老大应属假托,或幽默自嘲,但可知其对客家山村的恋情,其画作的原自真情实感。诸彪画中的境界,似有两个特点,一是仿佛无人境界,不直接表现人,却令人感觉到人的存在以及人在其间的种种活动。另一特点,是在静谧的氛围中,却体现着时空跨度和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,似乎以幽静反衬变动,《万杆林木》中的云横林霭,《草屋悠闲》中的小桥流水,似也有点“逝者如斯夫”的思致。
画家气质不同,修养阅历不同,但激情却是点燃艺术火花的因子,缘此,他会比常人更敏锐,比常人更多情,感受到常人视而不见的东西。为什么挺拔的群山,画家标以“无欲则刚”的题目,把并无知觉的客体精神化为人格的力度。又为什么老树桥溪,题以平中见奇的诗句:“先涂三棵树,后画古石桥,桥下流溪水,溪头住阿娇”。这不仅透露出画家亦庄亦谐的丰富诗情,也说明他着意于文化修养,以拓展画艺的内涵。
诸彪有一方自刻的印章,一头为“自娱”,一头为“心画”,可以说剖白了他绘事的宗旨。正因为此,他画得轻松自如,画得逸笔草草,以画抒怀遣兴,而这,正是艺术的秘密与魅力之所在。他虽未受专业的训练,但并不防碍他“院体”与“野逸”,古典与现代的多方借鉴吸收,艺术知识与书画实践的提升。他曾习作油画、水粉,在他的水墨画中时有融汇;他用笔的自然洒脱,可能来自于书法的喜爱,他亦兼作金鱼、荷花等等,却不蹈前人程式,以自家的眼光看亲见之景物,以自家的笔墨写自家的心曲。他是在多方面修养的不断增益中,以求画作的进展。
诸彪的画,有了一个好的起点,他善于自审,具有自信,“徜徉山林里,信步风雨中”,可以论其艺事,也可以度其人生。
注:本文作者雷正民,原中国美术家协会书记处常务书记于2000年。